春日,一粒鸟鸣,唤醒了绿影婆娑。一缕花香,漾开了满城春色。
车来车往,人群熙攘。街边,有一家老书店,素日里总门前冷落。忙碌的生活节奏,让小城人无法静下来读书。此刻,我看见橱窗内,一个小男孩坐在地上,手里捧着一本书,安静地阅读,仿佛外面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。橱窗外,阳光透过玻璃,他小小的鼻翼上浮现一层光晕,专注、舒适、妥帖,只有那本厚厚的书,轻轻在他手中翻动,触动了我心底那根温暖的弦,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久远的读书时代。
那时候,家里住在城郊。中午我在校吃饭,校门口有个摆书摊的老人,书摊上花花绿绿的小人书,如磁铁搬吸引着我。书摊前,齐齐整整摆放着几条长条凳,挤满了学生,他们像我一样在校吃饭后,急匆匆抢占位置。很多次,等我吃过饭,就没有座位了,只能手捧小人书干巴巴地站着立读到上课铃声响起。后来,我干脆在学校旁边的包子铺,买两个盐菜包子或是馒头直接去书摊,边吃边看书,若是下雨天,老人搭起塑料棚,我坐在长条凳安静看书。雨敲打着塑料棚,滴答滴答,滴答滴答,而我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,连雨水打湿了头发也浑然不觉。《小兵张嘎》《鸡毛信》《红日》《地雷战》等精彩的连环画,在孩提的世界里,那么的神奇,那么的有趣!
每天上学,我都要走六七里路。这时光,有些漫长。有些无聊。而有一天,同桌借了我一本《海的女儿》,让行走的我完全沉浸在唯美的童话中,我坚信,那是一个幸福的童话。美人鱼为王子割去长发,牺牲了甜美的歌喉,为王子离开王宫,她活在王子的世界里,生活每一天都是幸福的……美人鱼为王子变成泡沫,虽然她没有漂亮的长发,没有甜美的歌喉,甚至连继续活下去的权力都没有。她却是最美的泡沫,因为她能够守候王子,看到王子的幸福……连续几天,王子和小人鱼的故事在我的脑海里盘旋,这本薄薄的书被我翻看得卷了边,还给同学时,她惊讶的眼神,让我红了脸。一本新书,就她一个人先看,到我手里却成了旧书。而我没想到,因为这本书,却让两只“书虫子”成为了好朋友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对经济并不富裕家庭的孩子,两个人交换着书看、有书读、有好书读是一件多么幸福快乐的事情!
阅读的习惯,大概是在那个读书年代形成的。直到后来,琼瑶的小说、三毛的散文、席慕蓉的诗歌盛行,我在同窗闺蜜的掩护下,偷偷读琼瑶、亦舒的爱情小说,晚自习后,仍然把书带入寝室,打着手电筒偷看。好几次,被管女生宿舍的老师查到,自然免不了被收缴书,而不得不灰溜溜地去老师那厚着脸皮讨书回来。几次反复教训,仍然改不了爱读闲书的习惯。在青春年代里,那些文学书籍仿佛芳香四溢的茉莉花茶,夹杂着淡淡的芬芳、淡淡的喜悦、淡淡的哀愁,我常常坐在学校里那开满白色玉兰花的树下、看席慕蓉的诗歌和散文,轻轻吟诵《一棵开花的树》:“如何让你遇见我/在我最美丽的时刻/为这/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/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/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/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/阳光下/ 慎重地开满了花/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/当你走近/请你细听/那颤抖的叶……”
玉兰花开了,又谢了,树下落满一地白色的花瓣,不觉,夏的脚步近了。石榴花开满枝头,火红的花朵缀满枝头,仿佛火红的灯盏,点燃着青春的激情,也点燃着我的文学梦。我疯狂地阅读文学作品,试着写小说、散文,那些青涩的文字,就如同春草,带着青春期特有的蓬勃,充满着野性和恣肆,茁壮生长!那种热爱,永藏心间,无比温暖!
参加工作,我才十七八岁,有幸进入机关工作。无缘读大学的我,骤然感觉自己是空空的杯子,内存太少。机关不是工作经验丰富的“笔杆子”,就是十年寒窗苦读分配来的大学生,一个职业中专生能进机关工作,已是十分幸运。但这文化上的差距,不是一点点,唯有读书改变一个人的命运。
办公室主任是从农村一步一个脚印走进机关,他和我说的一番话至今记忆犹新:“不读书,我还在山沟里,连老母亲都无法养活啊!不读书,你永远只是一个平庸的女子,读了书,才会让你的气质与众不同!”这番话,让年少轻狂的我不禁沉下心来,思考自己今后要走的路。我选择了成人自学考试。无数个夜晚,当同龄人在歌舞厅莺歌燕舞时,我在挑灯夜读;无数个周末,当同龄人在公园漫步时,我在闭门读书。朋友问我:“你除了读书,就没有别的兴趣和爱好吗?”我淡然一笑。非职业的兴趣可以有很多种,因人而异。比如乒乓球、跑步等体育运动;又比如烹饪,下班后尤其周末,给家人做上一顿丰盛大餐,等等。其实,我和他们喜欢的只是不同门类,但内心的热爱和喜悦却是相同的。
十年间,我读完了汉语言文学专业和经济管理专业从专科到本科的课程,那是一段真正读书的时光。记得有个寒冬的夜晚,我去朋友家借《古代汉语》(中册)。回家时,已是风雪交加。漫天的雪花,在寒风中飘飘洒洒。我蹬着自行车,使劲往回赶。路面很滑,已经结冰。“咚”地一声,我连人带车滚进了路边的橘园里。漆黑的冬夜里,城郊没有一个人,我好不容易把车子从橘园里推出来,来不及擦掉身上的泥巴和雪水,看看车后塑料袋里裹着那本书,安然无恙,心中的一块石头便落了地。
十年的自考,我阅读了《红与黑》《悲惨世界》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《战争与和平》《呼啸山庄》《简·爱》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《傲慢与偏见》《茶花女》《飞鸟集》等世界名著,雨果、歌德、列夫·托尔斯、简·奥斯汀、司汤达、泰戈尔、海涅、大仲马和小仲马、勃朗特姐妹……那些世界文学史上闪着璀璨光芒的作家,走进了我的世界。而我更爱的是中国传统文化,唐诗宋词汉赋明清小说,如同浩瀚文学海洋中的奇珍异宝,我一路学习,一路赏析,一路捡拾,在岁月的沙滩上,留下一行行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那些春去秋来、夏风冬雪的日子,在不断阅读和学习中,我用一支清淡的笔,不再书写沧桑的印记,只将生活的所感所思所悟,在字里行间写下质朴、真实的章节。直到多年后我的第一本书出版,几十万字的散文小说集子摆在案头时,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主任那番语重心长的话,八小时外的非职业的兴趣带给了我意外的惊喜和收获。
苏东坡说,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。这些年,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这种区别。往往,不善言辞的学者,一开口,便是才情满腹、气度惊人,在人群中卓尔不凡,一鸣惊人。而那些鲜衣怒马、风光无限的政客和富豪,除了豪气冲天和满口爆粗,几乎看不到温文尔雅和彬彬有礼。
“胸藏文墨怀若谷”,读书与不读书,分水岭明显,正应验了董卿所说:“我始终相信我读过的所有书都不会白读,它总会在未来日子的某一个场合帮助我表现得更出色,读书是可以给人以力量的,它更能给人快乐。”